《绵里针》也青

一个不知所云的复健 
感谢所有喜欢我的人 
 
 
 
[1。] 
 
刚柔并济,绵里藏针,滑似攥不住的一捧暗泉。 
王也非常不善于和这种人打交道,倒不如说他尽量避免和这种人有交集。男人之间就应该有话说话有事说事,大不了脸红脖子粗的打一架,打完勾肩搭背去喝酒,要比表面交情好得太多。可诸葛青偏是这种人。 
三刚月份的北京还有点凉,王也推了门进去,被店里带着烟熏肉香的热气糊了一脸。诸葛青埋头忙着扒盘子里的小龙虾,不急不缓的抬眼扫过来,努努嘴示意他坐下。服务员要比诸葛青殷勤,赶忙捧着菜单走过来,王也瞅瞅排了半个桌子的肉片青菜,客气的摆摆手拒绝了,那姑娘也没气,反而一脸高兴的偷瞄了诸葛青好几眼,乐颠颠的站了回去。 
 
“长得好看就是可以为所欲为。” 
“又说什么鬼话呢,”诸葛青把扒完的一盘子小龙虾推过去,摘了一次性手套,挑了一筷子羊肉片悬在锅上方,“清汤还是辣锅?” 
“辣锅。” 
“呦,不养生了?” 
“养呀,天冷才要吃辣的驱寒嘛,曲线养生不是养生啊。”王也捏了只虾送进嘴里,含糊不清的答。 
“你现在是真的皮,刚下山那会儿……” 
 
诸葛青忽的收了声,意识到这话说的不合身份,不再往下说了。王也怎么下的山,因为什么才又踏进俗世凡尘里,他清楚得很且脱不开干系,再怎么回忆过去,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,从他这里说出来也不妥当。 
鸳鸯锅搭在电磁炉上,热腾腾的冒着白气,散发出清甜的菜香,红油锅底已经开了,里面的东西红红绿绿的翻腾着,被气泡推顶上来,又沉浮下去。王也拆了双筷子擦了擦,夹出来一块鱼豆腐搁到诸葛青碗里。 
 
“吃啊,愣着干啥,不吃我吃了啊。”王也又给自己捞了点肉,淡淡道,“就像我跟你说的,欠了人东西总是要暗中付出代价。” 
“唉,我跟你说,所以我最不会和你这种人相处了。” 
“巧了,我也是。” 
“凑合着过吧,还能离咋的。” 
“……谁跟你过了,”王也一愣,筷子上的鱼丸掉回锅里,“真是臭美,少拿哄小姑娘那套耍我。” 
“真的不心动吗,道长?” 
 
诸葛青眯着眼,懒懒的歪在沙发座里,拄着脸似真似假的调笑道。 
火锅熏起一层水雾,薄薄的升腾到空中,隔着它看不太清诸葛青的脸,但王也知道他一定是在笑的。王也端起碗,喝了口汤,热辣的刺痛感在舌尖蔓延开来,他皱了皱眉。确实是太烫了,他将无声的轻叹吹了出去,呼噜呼噜的吃起来。 
真的不心动吗?谁知道呢。王也庆幸火锅开得正旺,蒸腾出不薄不厚的雾气,无形的隔在他和诸葛青之间。 
 
“我都知道。” 
 
诸葛青掩着嘴笑,带着些慵懒和得意,好像是看透了王也那点儿心思,正以主动方的姿态静观其变,好整以暇的等着被热气熏晕了的兔子,马不停蹄一头撞到他怀里。 
王也想,他可真是坏透了。 
 
无论是软刀子还是硬骨头,圆滑精明和温和迂回,伤人都是一样的痛痒过半。不抓会疼,抓了不值当,就像王也得答案一样,说与不说都没有意义。 
诸葛青若无其事的涮着青菜,王也忽的冲他笑笑,筷子一绕,拽走了他夹着的那截菠菜。诸葛青见好就收,骂了句饿死鬼,俩人心照不宣的避过这个话题,开始从火锅蘸料瞎扯到门口那棵歪脖子树。王也吃得热火朝天,抹了把嘴,敲敲碗沿,指指那棵树问:你知道那树咋歪的么? 
诸葛青半真半假的答:“被我吊歪的,因为我太倔了。” 
 
王也百忙之中抽出空,抬起眼皮白了诸葛青一眼,又哀春伤秋似的朝树的方向叹了口气,一声唉百转千回,演技堪比张楚岚。 
 
“你就是欠揍,游碧村那口泥没和住你这张嘴,真是白瞎了。” 
“承蒙王道长手下留情呢。” 
“食不言,闭嘴吃饭。” 
“得嘞。” 
 
 
[2。] 
 
王也觉得,男人有事得直说。所以他找了张楚岚唠嗑。 
刚好张楚岚在北京接了个单,表示怕王也当面说不清,不如面谈,顺便吃个饭。王也说你手机听筒拿近点,然后啐得银瓶乍破。啐音未落,地址噌的蹦了过来,补药碧莲一看乐了,屁颠屁颠的往烧烤店赶。 
张楚岚一口啤酒呛在喉头,国骂混着啤酒泡往外喷。王也忙避开身,顺手捞走摆烧烤的盘子,以免被他溅上自产自销。张楚岚指着王也咳嗽了半天,好容易缓了过来,沉默了一会,起身要走,被王也土河车在桌下死死摁住了脚。 
 
“你正常点好不好?我以为你这么通透早就知道了。” 
“不是,我是觉得有点那个意思,但我不知道你俩……”张楚岚斟酌了下用词,他一向不要脸面架子,妥妥金刚钻直男有啥说啥,现在难得的措手不及,“我只知道你俩搞了,不知道你俩好了啊!” 
“哪好了!好了我还找你参谋吗。”王也咬牙切齿,“还有搞也没搞过,干架不算搞。” 
“……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含恨呢。” 
“我不是,我没有。” 
 
张楚岚一跷二郎腿,倒了根牙签叼在嘴里倒牙,若有所思的嗯了很长一声。王也心不在焉的扒着蒜,他的指甲总是剪的很短,勉勉强强留出个边,干细活还是太勉强。他扒得手热辣辣的疼,却不想停下,挺直了背等张楚岚开麦。 
 
“要我说,缘啊。”张楚岚淡淡的开口。“妙不可言。” 
“你说。” 
“那么骄傲的一个人,你把人家收拾得那么惨,你这现在又跟我讲怎么刷好感度,这不是作是啥,自作自受天道好轮回啊。” 
“你个小没良心,我帮的谁?”王也拿蒜瓣扔他。 
“有办法有办法,凡事皆有可能嘛!” 
“怎么?” 
“除非诸葛青是让你收拾得脑子都摔坏了,不然正常人干不出来我杀我自己的事。”张楚岚吐了牙签,点了根烟,砸吧砸吧嘴,“老王,记不记得他当时得的四字批语?” 
“记得。” 
“这句话,你也同样适用。现在他还给你了。” 
 
张楚岚擦擦手,拍了拍王也的肩膀,从自己包里掏出一张红票,转头便嬉皮笑脸的跟老板娘套近乎求抹零。 
王也没叫他,自顾自的扒着他俩谁也不吃的蒜,隐约听到滋啦滋啦的声响,他抬头,看到一只飞蛾燃着路灯烧烫的灯泡扑腾着。枯灰的蛾子跌撞着,时不时去触碰滚烫的玻璃罩,被电热灼到翅膀,发出了烧焦声。那声音过于鲜活,是无声的悲鸣嚎啕,压抑着晦涩卑劣的恋慕。 
 
分别时张楚岚说:“其实你也挺倔的,王也。” 
 
 
[3。] 
 
“我很喜欢你呀。” 
 
诸葛青第三次说这话时,王也忍无可忍捻起一颗李子塞进他嘴里。诸葛青耸着肩笑,王也果不其然的从他被堵了大半的嘴里听到一句含糊不清的:当然是亲情喽。 
王也自然知道,诸葛青不缺人喜欢,他对别人好只是出于他想,想换取什么利益,或者仅仅因为他想,并不是就人而论。王也在他装满了人的、摩肩接踵的过客里逆流而行,也装傻充楞的本色出演唐吉诃德。 
他听他的话只听前半句,听他赞叹风后奇门很棒,听他去意已决的说你走,听他笑嘻嘻的开玩笑我很喜欢你。后半句是他的武侯荣耀,是他真假参半的取舍,是圆滑试探的从容。 
 
王也觉得诸葛青可能早就编好了网,掺着对他的喜怒哀乐,收放自如进退有度的垄断他的退路。 
龙虎山一决,王也赢得痛痛快快,输得彻彻底底。诸葛青的代价是身体上的锐痛,他一个所谓的赢家,却赔进去了往后余生。 
 
诸葛青叫他:“王也,王也。” 
“我要很严肃的跟你讲一件事,你现在说不听还来得及。” 
 
王也没看他,目光落在窗外的楼天相接处。他的声音也随之轻盈飘渺,仿佛穿过了颠沛流离的时光,疲惫不堪的坠入尘埃。他溃败下来,丢盔弃甲的示弱道。 
 
“你这个人,你的以后,都要给我。”王也顿了顿,转过头看着诸葛青,“拥抱也要给我。” 
“等一下……”诸葛青别开视线,目光躲闪,暗道不好要栽。 
“不等,还俗人饿太久,再难学会等了,你多担待。” 
 
王也蹙着眉,语气轻飘且不容置疑的说:“你是我命里一劫。” 
 
诸葛青没接话,想,行吧,你不也是我的吗。 
凑合着过吧,还能离咋的。 
 
 
[4。] 
 
“吃饭嘞——今儿是浆子油条!” 
 
院里的厨子扯着嗓子吆喝,诸葛青慢悠悠的挪到窗边,往下扫了一眼,冲楼下蹲在台阶上刷牙的王也喊:他也哥,帮忙带份豆浆和奶黄包呗。王也横横眼睛,赏了一枚眼刀,嘴里的牙膏沫子混着水,咕噜咕噜的漱着口。 
等诸葛青弹完了第五遍的小洋娃娃和小熊跳舞,王也终于推门进来了,一手拎着刷牙的茶缸子,一手拎着袋花卷,打了个嗝,往桌上一扔,随即瘫坐在摇椅里哼小调养膘。 
 
“我豆浆呢?” 
“我刚喝了。” 
“奶黄包呢?你别说你也吃了,”诸葛青和善的笑,“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。” 
“你昨天打牌跟张楚岚合伙坑我。” 
“……” 
 
还真很合理,真是前言不搭后语驴唇不对马嘴但有理有据的搪塞。 
诸葛青瞅瞅花卷,瞅瞅一脸“你想办法给我哄高兴了我就给你弄”的王也,又瞅瞅花卷,秉承士可杀不可辱原则,不动声色的拆了袋,抓了一个花卷,就着早上刚沏的茶啃。他咽一口就叹一口气,叹到王也明知道他是装还是没狠心真不管他。 
 
“……你真的很烦人。” 
“我怎么了,我都吃花卷沾凉水了,你还嫌我烦。” 
“坐着等会,娇气玩意儿。” 
 
王也撂了报纸站起来,轻车熟路的从衣架上翻到围裙,开冰箱拿食材去了厨房。诸葛青听到煤气灶电子打火的声音,呲啦呲啦的,那电流也像打在他心上,若有若无的犯着痒。他美滋滋的揉了揉手,把蠢了吧唧的儿歌换成了欢快的调子,王也趁着打鸡蛋的空档听到一段,被甜到牙酸。 
食物的香气,器具的碰撞声,青年操着一口京腔的招呼,诸葛青人生中平淡而普通的一天开始了。 
 
宅院是诸葛家的,诸葛青不能离家太久,王也则是漂惯了没那么多讲究的,干脆没事就住在诸葛青这里。 
诸葛青的房间满当了不少,洗漱用品多了一份,王也的衣服行李在衣柜里占走一席之地,冰箱里除了零食还增了些东西,煮方便面以外没怎么用过的锅也被王也物尽其用。王也不温不火的挤进诸葛青的生活里,将他小心空放着的孤独蚕食殆尽。 
 
“他也哥。”诸葛青趿拉着鞋挪过来,把下巴垫在王也肩上。 
“干啥。” 
“拥抱给你,”他握住王也湿漉漉的、微微冷着的手,“我人也给你。” 
“……口蜜腹剑。” 
“所以糖醋荷包蛋多加糖呗。” 
“知道啦知道啦。” 
 
 
 
[end.] 
 
 
“偏得了谁的东西,总要一分不差的还回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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